大家平安。有一部张艺谋的电影不知大家看过没有，叫《秋菊打官司》，大概讲了一个叫秋菊的农村孕妇，为了她被村长打伤的丈夫讨个公道而坚持不懈，层层上访的故事。现实中这种弱势群体为了讨个公道而上访的事情比比皆是，面临的打压也是很严重的。我刚在北京上大学的时候，有一个朋友家里挺有背景，经营一个地方驻北京的办事处，我们如果去市区玩得太晚的话往往就会在办事处的宾馆里白住一晚。但有一天突然被告知宾馆里一间房都没有了，原来是当地政府找人抓了好多从那个地方来的访民，都关在宾馆里准备遣返回去。我的那位朋友老家在四川，那些访民跋涉了两千多公里来到首都，本想讨个说法，却又被毫无道理地抓了遣送回去，说不定还要面对拘留，罚款，殴打甚至关进黑监狱。但是像秋菊一样，访民的坚韧却又是超出常人的。在北京住过的说不定都知道，国家信访局附近曾经有一个上访村，就是那些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为了公道上访的人们聚集而成的。尽管条件十分艰苦，还要面临地方政府的暗中抓捕，不少人在那里一住就是十几年，就因为心里还有那么一丝希望。
所以我想今天的福音应该不会陌生，因为耶稣就是讲了一个弱势群体不断上访寻求公义的故事。作为一名寡妇，故事的主角在极端男权，重视家族的传统犹太社会里是绝对的弱势群体，没有保护人，缺乏家族身份，还可能被夺去财产。更糟糕的是，故事里那位当官的也跟许多现实中的官吏一样，既没有敬畏，又不体恤百姓。不过有趣的是，即便仅仅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寡妇，即便在这样一个不公的世道，面临这样腐败的官僚，她都没有放弃情愿，反而是不懈地坚持到了当官的脸上挂不住的程度。所以尽管最后贪官仍然是贪官，还是给这位寡妇办了她的案子，尽管动机十分功利。讲这个故事的用意很明确：在持续不断的呼求下，就连自私的贪官都可能为寡妇申冤，何况美善的上帝为自己的子民主持公义呢？祷告，就是我们对于上帝的呼求，所以耶稣基督这里首先是告诉所有人，面临生活中的苦难和不公，要不懈的祷告，终有上帝的公义降临。如果说现实的困难和不公是漫漫长夜，那么上帝的公义就是黎明的光，我们在黑夜里守望黎明。
说完要不懈祷告，耶稣基督紧接着话锋一转，问道：“不过当人子来的时候，在世上找得到有信心的人吗？”可见信心是不懈祷告的基础。笼统来说，信心是一种对可预期性的期许，不同的信心是人采取不同思想或行为的根据。比如我可以比较放心地在加拿大开车，但却不敢在国内开，是因为我对这里的安全驾驶环境比较有信心但对国内的却没有。如果没有对政府的信心，你很难想象背井离乡的访民们可以年复一年坚持每天去信访局陈诉自己的冤情。基督信仰里的信心，用使徒保罗的话说，就是“对所望之事的确据，对未见之事的实底”，这份信心是基督徒属灵生命的基础。在今天这篇福音的语境里就是对于神的公义一定会降临的信心，这也是基督徒不懈对神呼求的原动力。我们之所以守望是因为我们确信黎明一定会到来。那么为什么耶稣基督在这里反问人们呢？因为在现实的重压下，对任何理想的价值体系保持信心都是不易的，即使对基督徒而言也是这样。
刚刚过去的这个暑期，我和Beatrix有幸拜访了一些华人事工教会里的朋友，了解了一些大家的情况。我们知道，虽然我们总是以自己最积极的面貌与教会的朋友交往，自己的生活里，其实都有难以避免的困难和矛盾。有些是在经济或者工作上，有些是在学校里，有些甚至是在家庭中，总不免有时会感觉受挫折，受委屈，甚至长时间紧张抑郁。这些都是常见的，尤其作为移民在一个新的环境。有些压抑了很长时间的弟兄姊妹会问，“我已经祷告很久了，但上帝还没有回答我，我该怎么办？”还有人自我怀疑地问道“是不是因为我不够“虔诚”才没有效果？“ 我理解这种疑虑，因为在等待的焦虑之上，现在确实还有一些流行的说法来给人的虔诚和祈祷质量划个三六九等。比如说你奉献不够多所以祷告不灵，比如说你家里有人信别的所以祷告不灵，比如你以前行为不端所以祷告不灵。其实对这些言论，耶稣基督早就有所警告，并且早就告诉了我们怎么祷告。
就在今天福音的下一段，耶稣基督讲了两种祷告的对比。话说有一天有一个法利赛人和一个税吏都在神殿里向上帝祷告。法利赛人是祭司阶层嘛，从小受过很好的宗教教育，社会地位也很高，所以自我感觉很良好地自言自语道：”上帝啊！我感谢你，因为我不像别人那样勒索、不义、通奸，也不像这税吏。 我每周禁食两次，奉献全部收入的十分之一。“ 税吏就不一样了，他们的工作性质就决定了他们要不时欺上瞒下，是社会高低阶层都看不起的一群人。那个税吏站得远远的， 连头也不敢抬起来，捶着胸说，“上帝啊，求你怜悯我这个罪人！” 结果呢，耶稣让我们效仿的是那个忏悔的税吏，而不是自以为义的法利赛人，“因为自高的人必遭贬抑，谦卑的人必得尊荣。” 当我们讲信心的时候，我们永远是把信心放在圣父圣子圣灵身上，而不是放在自己的某些优点，行为和所谓道德修养上。中文有句俗话叫”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英语有句俗话叫we’re only human. 所以既然常识上大家都知道人的心思意念不是很靠谱，那么把本该对真理和公义的神的信心放在人自己身上，实质上还是以自我为中心。这样的祷告，与其说是对神呼求，还不如说是对神发号施令。
反而言之，耶稣基督教导的祷告其实很简单，只有一个要求：人要谦卑地向神忏悔。谦卑的祷告意味着信心放在在神上面，求祂的带领和安排，就像大家都比较熟悉的主祷文里面说的那样，”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所以我想首先对那些因为自己的祷告还没有得到答案而苦恼怀疑的弟兄姐妹们说，你们与神的关系不由那些人为的标准所决定，只以圣经里的启示为准绳。只要你们怀着谦卑的信心对神呼求，祂一定会以祂的方式做出回应，因为祂知道我们的真正所需。所以，请继续你们的祷告吧。就算有疑虑，有抱怨，有不耐烦，都可以在祷告里向神呼求，请求祂赐我们智慧，勇气与平安。
我还有些话想对弟兄姊妹和慕道友们说，有关另外一种对信心的解读。这种解读也认同怀着谦卑的信心去不懈祷告，但却忽略了不停呼求的人本身，认为只要埋头读经祷告，一切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当然如果解决不了就说明当事人忍耐顺服还不够；如果有人主动去提出问题解决问题，则会被认为是对神的安排信心不够的表现。面对现实的苦难和不公，持这种解读的人们往往要求受害者保持沉默，接受不公的现状，而不考虑对方继续这样下去受到的伤害。
2011年BC省的胡雅婷命案就是典型的案例。受害人胡雅婷本来长期遭受其夫家庭暴力，甚至有时被打得无法参加教会礼拜。为了安全她向外界求助，先后搬进了妇女庇护所和另一所公寓，并申请离婚。然而该教会的牧师进行了4个月的所谓“婚姻辅导”，重新又让她回到了实际上并不安全的家里做忍耐顺服的妻子。结果不久之后胡被丈夫谋杀，凶手被被捕后表示早就对这桩婚姻有不满，自己关注的只是与孩子在一起，甚至并不对妻子被自己谋杀感到抱歉。我想教会在这起悲剧中时要付很大责任的。4个月的“婚姻辅导”，把已经长期受害无法忍受的妻子劝回了家，却根本就无视作为加害者的丈夫，无视他的暴力倾向对妻子安全的威胁，更没有就已经存在的严重家暴行为通知警方。这说明说该教会的牧师在进行所谓的“婚姻辅导”时，关注的更多的是“离婚不好”这个抽象的教条，而不是教会里羔羊实实在在的安危。
这起悲剧只是这种思潮的极端体现，现实中有不少人是这种思潮的信徒，对现世的苦难蒙上眼睛就以为看不到，捂上双耳就以为听不到，实在不得不看不得不听的时候留下一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临走不忘数落一下受害者的不是。某些宗教领袖也以专注于信仰为名对社会不公保持着某种刻意的冷漠，甚至压制自己教会内的受害者发出的呼求。用某些福音机构的观点来说，就是他们害怕对社会公义的追求会“冲淡福音”。我想，这种以信仰为名的刻意冷漠，其实离信仰的反面已经不远了，已经接近价值虚无的犬儒主义。什么是犬儒主义？现代的犬儒主义表现在，不相信世界上有公义和真理，不分善恶美丑，反正天下乌鸦一般黑，世人皆醉我独醒。
犬儒主义在教会内的表现，大体上是认为反正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罪恶的，公义只存在于上帝的国度，反正有信心就可以得救，又不要求有什么善举，我得救后哪管洪水滔天。然而圣经是怎么说的？耶稣基督要门徒们做光做盐，要爱人如己；使徒保罗说基督徒要抓住一切机会行善，从帮助身边的弟兄姊妹做起；使徒雅各讲得更直接，他说“你相信上帝只有一位，你信得没错，鬼魔也相信，而且恐惧战抖。20 愚蠢的人啊，你们不知道没有行为的信心是死的吗？”
我们在之前的讲道中提过，耶稣基督把他的归来比喻为主人赴宴，要仆人警醒地守望着他的归来。用死的信心干等祂的国度叫什么守望呢？那叫闭上眼睛装睡。回想一下刚才我们引用的主祷文：愿祢的国降临；愿祢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我们守望上帝的国度，虽然它还没有完全降临，但种子已经被播在了这个世界上。我们讲因信称义，我们也讲圣灵结的果子：仁爱、喜乐、和平、忍耐、恩慈、良善、信实、温柔、节制。我们相信这些果子都是圣灵改变我们生命的印记，汇聚在自然流露的善举中；我们相信上帝那公义的国度绝不仅仅是遥远的未来，而同时也已经临到了我们头上；我们相信这些果子都是上帝的国度由一粒种子那么小长到参天大树那么大的活着的见证。
所以我想对那些为自己的祷告得不到回应而苦恼的弟兄姊妹说，请相信圣灵在人心的做工，让你们的声音，你们的诉求也被人们听到；让那些可能帮助你们的人听到，让那些对你们不公的人也听到，让那些与你们有同样遭遇的人也都听到，千万不要让沉默成为不义的帮凶，因为上帝喜好公义和真理，厌弃不义与虚伪。我还想对所有的弟兄姐妹和慕道友说，请怀着谦卑倾听你们家人，邻居，朋友乃至陌生人的呼求，担待他们的想法，反省自己的不义；请怀着你们活的信心尽你们的能力帮助一切需要的人，行各样公义的事。就像诗篇里所说的那样，请让耶和华的杖和祂的竿，引导我们在黑夜里一起走义路，一起守望祂公义的黎明。
最后，我知道对许多人正面临的那些难解的谜题，对许多人正承受的那些难言的苦楚来说，我今天说的这些还远远不够。“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太多的不公与苦难只有自己清楚。我知道，对于很多面临更大的苦难的人来说，对于很多遭受更大的不幸的人来说，也许穷极这一生的时间，都看不到平安与自由。我知道，这个破碎的世界上有太多的罪恶与痛苦是我们想都难以想象的，是连受难者的求救声都难以发出的，是连一缕阳光都无法照进去的，无边的黑暗。每当我想到《古拉格群岛》里在劳改营中被羞辱，被剥夺，被遗弃在西伯利亚冰原的良心犯，我便战栗；每当我想到在人口贩卖网络中被诱拐，被虐待，被囚禁到未知的地下室的未成年人，我便悲恸；每当我想到那些因为自己的种族和信仰而被囚禁，被折磨，被杀害在集中营的人，我便哽咽无言。
但是我仍然想对所有这些遭受不公的人说，不论这黑夜多漫长，不论这旅途多孤独，不论这苦难多煎熬，哪怕你觉得全世界都抛弃了你，出卖了你，遗忘了你，请相信至少还有一位神仍然爱着你，乃至让祂的儿子与你一同被这个世界践踏。你所经受的苦难，耶稣基督在十字架上与你同受；你所感受的悲痛，，耶稣基督在十字架上与你同悲；你所流的泪和血，耶稣基督在十字架上与你同流；而耶稣基督所见证的复活与永生，公义与光明，你也必与他一同见证。所以，即便黑夜再漫长再无边，即便明天就是世界末日，让我们仍然种下希望的树苗，仍然谦卑地倾诉我们的呼求，仍然一起在公义的道路上守望黎明。因为，我们知道是谁在掌管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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